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變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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變天

林生生女扮男裝去春風樓時,聽到過柳無眉的聲名。

那時柳無眉還不叫柳無眉,而叫然娘。

“快請然娘出來!”

“今天然娘不出來我就不走了!”

“我已經好些日子沒見然娘了!”

春風樓的楊媽媽皮肉笑得緊,攏著前來尋然娘的各位小爺先上了座。

找然娘的不只這幾位,陸陸續續還有尋然娘的,多數看過去都是讀書的子弟。

林生生心想,也就是這些讀書的小爺,吃穿不愁,整日無所事事,所以才往春風樓跑得緊。下一秒,林生生聽到的話推翻了她的猜想。

“然娘上次說與秦小四郎的話,秦小四郎答到論卷上,得了先生的嘉獎,說有大章法!我也要聽聽然娘說什麽!”

“就是啊,楊媽媽,快把然娘請出來,耽誤了小爺們的學業,小爺們可就不來了。”

說者無心,聽者覺得好笑。

讀書應當去問夫子,一個個卻跑來這春風樓。不知他們的夫子聽了會不會氣的歪了胡子。不過也許是越留意什麽越聽到什麽,她發現柳無眉真的腹中有筆墨。

不過顧淵從沒和她談論過。

林生生想,這樣一個腹中有筆墨的女子是遭了什麽事才會取悅於眾人,在上都城拋頭露面。林生生想,她想的倒也多餘,她和然娘差不離。她取悅顧淵,都是一樣的。顧淵眼裏好歹還有然娘,她什麽都沒有,徒有侯爺夫人這樣一個空殼身份。

“聽說店裏到了白晝抱珠?”

柳無眉人沒到聲音先到了,林生生一下子就認出她來。

柳無眉說完進門才看到林生生手上正捧著一只精美的珍珠。

場面一時有些尷尬。

柳無眉倒是自在,擡眼掃了眼掌櫃的,又掃了眼林生生,曉得林生生還沒有買下,便柔聲細語道:“我等了這寶貝許久,小娘子若是不急,不若讓給我。”

柳無眉笑意盈盈,叫人挑不出毛病。

林生生眼下之景與往日之景重合,那日,萬裏無雲,林生生養的同體雪白的獅子貓跑進了柳無眉的小院,林生生前去問詢時,顧淵正坐在柳無眉身旁。

她見柳無眉丹唇輕啟,說:“妹妹喜歡得緊,不若姐姐讓給我。”

林生生看向顧淵時,顧淵正在逗弄柳無眉懷裏的獅子白貓,眼神寵溺,她從沒見過。

林生生“大氣”地讓了,可是,那不是讓,君子不奪人所好,柳無眉讀了那麽多書定是知曉的,她就是在下她面子,奪她所好。

林生生浮起梨渦:“姑娘,不好意思,我急。”

柳無眉挑眉:“這樣,珠子什麽價,我照付,多給小娘子一些,小娘子讓給我。”

柳無眉將一張銀票遞過來,上面印著一百兩。

林生生心說,挺大方啊,那就再大方些吧。

林生生也從袖中掏出一張面值相同的銀票,連著柳無眉的那張,放在桌子上一推。

“我要。”

像是鬥法,柳無眉又掏出一張,連同桌面上的兩張,一並推了過去。

“君子有成人之美。”

林生生瞧著桌上的三張銀票,心裏樂了起來,面上佯裝勉為其難的模樣:“行吧。”,她將三張銀票拿在手上,隨手拿給趙無衣。

柳無眉:???

趙無衣:???

不是應該繼續嗎?這麽快就撤了?

趙無衣正準備從袖子裏掏東西,林生生眼疾手快摁住他,瘋狂使眼色,趙無衣才將擡起的手放下。

林生生拽著趙無衣出了門。

矜持許久,出門走了十幾米,林生生朝趙無衣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。

“無衣,看,空賺兩百兩!”林生生黑黑的瞳仁裏似有星星,趙無衣也被帶動了,跟著扯起嘴角。

她還有這麽一面啊。

下一秒,林生生一臉吃人的表情。

“無衣,你……不是沒什麽錢麽?錢從哪兒來的?你是不是把你阿爹給你的貴重東西給當了?”林生生著急起來。

趙無衣想說,他哪裏沒什麽錢。可看到林生生著急的模樣,他把話咽回了嘴裏。

“沒有的。”

“好吧好吧,”林生生也不再逼趙無衣說,她估摸著趙無衣大概是礙於面子不好承認,於是說道,“那你把這這些錢拿好,沒有當就自己攢起來,要是當了,就贖回來。”

林生生的聲音越說越小,越說到後面越小心觀察趙無衣的反應。

趙無衣沒什麽反應。

林生生怕趙無衣再買買買,楞是不再踏進任何一家首飾店。

回程的路上,林生生顯得心事重重。

顧淵將柳無眉看得那麽緊,甚至因為她沾了兩條人命,如今怎麽肯舍得放她出來了?

林生生將手上拎著的盒子往趙無衣小指頭上塞下:“無衣,你先回去,我有點事要做。”

趙無衣看著林生生邁著小步子快步往另一個方向走去。

*

端王爺府。

端王爺坐在竹椅上靠著厚厚的墊子閉目養息,手邊是一條白色的絲帕。

待林生生走過來,他才將絲帕收入袖中,請林生生坐下。

林生生原本是想成親不久就將柳無眉的消息透給端王爺的,但是顧淵對她起了疑,她透給端王爺,無疑自掘墳墓,沒事找堵。好一陣子,她還愁,什麽時候透給端王爺才好。

這不,機會來了。

她才無意幫顧淵什麽,顧淵前世待她不好,這一世又攪合她的親事,林生生恨不得多給顧淵使點絆子,給他點顏色看看。

但她又不想正面和顧淵沖突,林生生覺著,借刀殺人似乎更好。

端王爺就是一把很好的刀。

林生生開門見山。

“端王爺,我今日在南街的容家首飾鋪子見著然娘了。”

端王爺瞇著的眼忽然間來了精神。

“南街的容家鋪子?”

“嗯。”

“前些日子,小女想確認然娘的落腳地,便想去春風樓找楊媽媽探探口風。”

“可是小女還沒去看呢,就聽見楊媽媽遇害了,小女想著,是不是和然娘有關。等春風樓解封了,小女去楊媽媽的房裏看了,發現了些東西。”

林生生話說到要緊處停了,端王爺果然很好奇。

“什麽東西?”

林生生將聲音放低:“腰牌,上面是個顧字。小女並未隨身攜帶,明日遣人給您送來。”

端王爺捋著胡須,暗自咂摸:“顧……”

林生生沒有刻意說明,話說的過於明顯,無疑是暴露自己。

端王爺定會差人去打探今日南街的容家鋪子,只要打探,就肯定會知道些什麽。

柳無眉沒有遮蓋前來,看到她的定不在少數。

他總不能將那麽多人都殺了。

如今報給端王爺,約是有好戲看了。

她倒是可以松一陣子氣了。

林生生端起茶杯,雙手敬端王爺,碧綠窄小的葉子在瓷杯底如浮萍,葉子展開來,林生生小飲一口,清甜入喉,像端王爺一敬,多謝端王爺的好茶。

那日晚上,林生生在書房裏攤開書看,遠遠瞧見一處火光,看方向,是顧淵侯府的方向。

她推開門,遙遙看著。

沖天火光將上都城照的猶如白晝,天上的星盡數不見,她周圍卻十分靜謐。

扭身看去,趙無衣屋裏黑漆漆的。

林生生暗自嘀咕:這麽早就睡了。

林生生看了一會兒,扭身回書房繼續看書了。

想要真的有底氣,首先要真的自立自強。單靠著阿爹不行,要自己長滿羽毛才行。林生生買了好些書,《商行紀要》《商記》等,摞了厚厚一沓。

林生生上輩子只讀《女誡》《女訓》,一看這些書就犯困得要命,林生生看著每一個字,個個認識,卻個個不入腦。

漸漸,睡意昏沈,眼皮耷拉了下來,枕著胳膊沈沈睡去。

顧淵回來時,沖天的火光已被撲滅許久,黑色的夜行衣與夜色融為一體,他輕輕掀開房頂的瓦片,看了許久,下面空無一人。

等他從屋裏再出來,已然換了一身裝束。

右手手臂被裹了一圈紗布,寬大的衣袖下,看不出絲毫。

關子來到院子裏,低聲問道:“二爺,你的傷……”

“不礙事,不都習慣了。”

趙無衣尋著光亮的地方走去,關子在身後瞧著,覺得自家二爺越來越不一樣。

從前他的背影落寞,遠遠看去心疼。

如今的二爺,好似真的循著光了,背影不再似從前。只是,這需不需要和老爺報告?

趙無衣踏進書房的小院,站在拱門處,遠遠看著書房的光。在暗夜中,有如螢火。

他知林生生今日去了端王府,也猜到她說了什麽。林生生對他好似沒有防人之心,他想到這些日子說的“白飯”,又想起今日林生生緊張他的模樣,他若不可察地笑了起來。

如果背白飯之名可以換來娘子的疼惜,他很願意,再也不能更願意了。

只是他的娘子恐怕還不知,今日她掀起了怎樣的滔天巨浪。

上都城恐怕在這樣一個夜,變天了。

他腳步輕輕走近,房門微微開著,林生生似乎夢到了什麽緊張的事情,她眉頭緊皺,嘴裏嘟嘟囔囔著。

趙無衣想聽清她說了什麽,於是湊過頭去。

只是剛湊過去,林生生哐當一個腦袋頂了過來。

趙無衣,一個萬千血光中走出的人,在自家娘子的睡夢中翻車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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